“疫情下国际形势的新变化”在线研讨会发言精编(2020年3月21日)

发布者:王婷婷发布时间:2020-04-07浏览次数:2216



编者按

2020年3月21日,南京大学华智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以音频会议形式,邀约多位国内专家学者,围绕疫情全球流行对国际形势的影响举行研讨会,从经济、政治、社会、安全、体系、意识形态等角度,探讨疫情下国际形势发生的新变化。同时,也分析了疫情全球扩散,给中国带来什么机遇和挑战,以及应该如何应对。

参加这次研讨的智库专家有:原中央外办副主任、南京大学华智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陈小工,上海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南京大学华智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黄仁伟,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原院长、南京大学华智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崔立如,香港中国学术研究院常务副院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原所长、欧洲研究所原所长黄平,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南京大学华智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吴白乙,南京大学南海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华智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常务副主任朱锋。

全国政协常委、港澳台侨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侨办原主任裘援平参加了在线研讨会,并围绕“疫情下国际形势的新变化”作了发言。

现推出以上几位专家发言观点精编,供各界参考。



疫情对国际经济和政治的影响

陈小工

关于疫情对经济的影响,现在疫情还在发展,欧美国家的拐点还没有出现,南半球正在由冬转春,疫情会不会进一步蔓延还不好说。在疫苗没有研制出来前,我们也面对两个问题:疫情会不会二次爆发:今冬会不会再次大流行。经济学家都在对经济和金融危机做预测,但他们首先要听卫生和防疫专家的,现在,卫生和防疫专家对这次疫情到底会延续多久也拿不出一致性的意见,所以,经济学家的预测也不会是完全准确的。也许再过两三个月,情况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预测国际政治的发展趋势就更难一些。到目前为止,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关于国际政治问题的讨论,主要涉及几个问题:1、大国关系、特别是中美关系在这次疫情中是继续恶化呢,还是会有所改善。对这个问题,目前大家都不乐观。2、全球化问题。从国际政治的视角去审视全球化的发展趋势,这比从经济角度看,似乎悲观的观点更多一些。3、全球治理和国际秩序的演变问题。最近,美国一家杂志采访了12位国际关系领域的著名专家,他们的发言是有代表性的。4、对不同国家“抗疫”模式的比较,中国的、欧美的等等,这属于比较政治学的范畴。

从目前情况看,我们确实可以看到一些明显的国际政治现象,比如:关于国际合作。

从历史上看,重大的国际危机是会促进国际合作、还是会引发更激烈的竞争,这两种情况都是有先例的。不过,随着全球化的普及和深入,危机促进合作是更为明显的趋势。以最近20年为例,“911”事件和08年的金融危机都促进了国际合作,G20峰会的建立就是一个例子。但是,这一次我们却没有看到政府间加强合作的明显趋势。陆克文最近有一篇文章,他说“美国本可以很容易地与中国领导层接触,尽早建立一个最高级别的冠状病毒联合特别工作组,从而非常公开地表达一种人类团结凌驾于政治之上的愿景”。陆克文显然是希望美国发挥领导作用。可以肯定地说,国际合作首先需要大国间有合作意愿,从目前的国际格局看,尤其需要美国有积极性。美国现在信奉“美国第一”,政治日程的重心在国内大选,我想,如果美国没有急需,或者对美国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它恐怕是没有心思去推动应对新冠疫情的国际合作的。当然,我以上说的是政府间合作,这一次非政府的合作还是有很好开展的。

多年来的事实证明,在应对国际性重大传染疫病方面,国际多边组织的作用重要,而且无可替代。但是,WHO所能发挥的作用是有限的,需要各国、特别是大国政府的支持和赋能,需要有足够的经费保障。据说,由于经费不足,目前世界卫生组织已经更加依赖于盖茨基金会等慈善机构的捐款和自愿认捐;特朗普政府已经提议将明年美国政府对世卫组织的捐款从现在的1.23亿美元大幅削减到明年的5800万美元。这样的做法与特朗普对待国际多边机构的一贯态度是一致的,却是与奥巴马时期美国应对埃博拉等疫情的做法完全背道而弛的。

随着疫情的发展,全球性的经济问题势将突出出来,如果在处理全球经济问题上,世界各国仍然不能展现出积极合作的精神,那后果也许更为严重。



冷静观察国际形势的转变

崔立如

看疫情对国际形势的影响,要明确轻重缓急。第一是疫情。各个国家都一样,首先是管控疫情,不控制住疫情别的都谈不上。其次是保经济,因为疫情造成经济的影响前所未有。在此基础上,再看疫情对国际形势的影响。现在国际形势还在发展演变当中,很多东西看不清,还不确定。

第一个观点是,全球格局今后会不会转变,现在还不好说,还要冷静观察。只能说看到一些变量、变数,之后怎么发展,关键还要看疫情的发展。比如全球疫情发展到什么程度?在疫情发展过程中各国怎样互动?疫情的发展对经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各国要保经济,是会同舟共济,有良性的合作互动?还是搞保护主义,极端民族主义进一步发展?新的形势可能会更加对立、更加极端?现在还不好说,首先要看发展,取决这几个变量相互间怎么发展,取决于各国相互间的评估影响、内部各种力量的斗争、政策最高层的拿捏。网上有说法,现在全球格局发生变化了,对这个变化可以做一点猜测,但讲多了也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主要还要看疫情和经济形势的发展变化,各方怎么应对。目前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形势。

我想强调,实际上国际格局,特别是大国关系,在疫情之前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尤其中美两国之间,战略上已经形成主要对手关系,但合作的一面并没有完全隔断。这是最近四、五年我一直说的事情。现在完全是一个新的关系格局,不是疫情来了才造成的变化。疫情进一步放大了新关系格局的矛盾与冲突。当然疫情放大了问题,形成了新的节点,但是新的节点究竟影响如何,我们还要观察。这取决于疫情最后对整个经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以及各国互动所产生的效果。

第二个观点,是关于中美两国当前的对应态势。现在整个形势对中国是有利有弊。有利的道理很明显,从疫情、经济的发展来说,由于中国最早走出疫情,虽然还没有完全走出,但形势已经向好的方面积极发展。经济开始复工复产,各方面希望逐步恢复,所以中国在这一点上走在前面。但疫情是一波一波的,中国走在前面,但我们外向型经济规模这么大,外面陷入困境的时候,我们继续往前走是困难的。因为第二波的冲击又来了,所以要面对第二波的冲击。在我们疫情防控相对比较好的情况下,在国际上该怎么做?从大方向看,在保证我国自己处于积极恢复的轨道上的情况下,还要承担“负责任的大国”的责任,这个已经在做了。但如何做得恰如其分是个不小的挑战。

美国并不是铁板一块,我们一定要区别对待。毛主席讲的话很经典,“没有区别就没有政策”。美国现在出现的情况是,国内矛盾激化、政治极化,党派冲突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今年美国进入了竞选周期,特朗普和共和党右翼现在对中国抹黑及所谓的追责,很大程度上是和竞选有关。如果没有意外的极端情况出现,大选不会取消。现在的形势对特朗普并不有利,特朗普在处理疫情上显然是有问题的,其负面影响到疫情缓和之后会显现出来。民主党方面拜登已经脱颖而出,作为民主党候选人的大势已成。

随着疫情和经济形势的不断恶化,不管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都会从不同的方面对中国发表负面言论。共和党右翼会把罪名往中国头上扣,为特朗普摆脱责任。反过来民主党攻击特朗普也会拉上中国。现在很多言论就是这样,说特朗普的很多错误使中国的地位变得更强、更有利。对此我们要有所准备。



突发疫情带来的新变量与新考量

黄 平

一是还得继续密切观察疫情的发展。现在欧洲和美国疫情发展的情况每天都在快速变化,下一步怎么样真还不好说。在短期内,欧洲不只是意大利西班牙,现在法国等疫情也已经上来了,美国正在大面积蔓延。有些医学特别是病毒专家的预计,比政治家和政府说得还严重。判断疫情有三个因素:感染率、致死率、特效药+疫苗。如果短期内前两个“率”快速上升,又没有特效药和疫苗出来并投入大面积使用,那确实就将是另一个图景了。就像突如其来来了一个全世界的公敌,一个全新的敌人,现在是各自为政,还是联合起来与之斗争?原来的阵营或格局至少要重新排列组合了。即使是中国抗疫的第一仗打赢了,现在也在打防输入第二仗。第一仗集中在武汉和湖北,这地点集中,相对还好办,但在防输入方面,如果从四面八方来,中国目前也是没有经验的。

这种全球性的高度不确定性,对今年的世界经济一定会带来很大的影响,究竟多大,至少要到季度末甚至年末才知道。除了经济,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全新的病毒,人们第一个本能反应很容易是各自为阵,第二个更糟糕的本能反应是互相推诿,甚至还互相甩锅、互相指责。但一旦稍微理性一点,各国还是要联手才能有效抵御和防止。可以说,如果短期内疫情继续在欧洲像意大利这样蔓延,在美国像纽约这样蔓延,那完全是另一幅图景了。各国都会面临各自为政还是携手合作的选择,或者第一阶段各自为政,然后发现不行,又被迫携手的选择。这是生与死的选择,不是好与坏、快与慢的选择。

二是坚持合作交流。面对这个新挑战、大考,只要是合作、沟通、交流,就是好的,不论什么程度。在合作、沟通、交流中,中国一方面仍不能当头,另一方面该做的就得做。我们一直高扬和平发展、互利共赢大旗,现在遇到疫情带来危机和灾难,而且是突如其来的对所有人、所有阶层、所有国家、所有民族的挑战,中国要做负责任大国,这个时候就要有所承担、付出。现在不只是要不要接纳回国的留学生、在国外的工人和商务人员的问题,还包括我们倡导的新的外交理念,正好是建言我们说到做到的时候。当然也要区别对待、量力而行,而不能大包大揽,也不应撒胡椒面。完全控制疫情很大程度上关键是要依赖科学上的突破。没有突破前谁都不敢保证,别说现在拿出来的那些资源,再搭上更多资源也不能保证它就不蔓延、不死人。

三是处理与其他大国的关系。对美国、欧洲、日本、俄罗斯等,除了传统的处理、布局与研判,还要考虑到突如其来的新变量、新问题,必须有新的考量、调研、研判,大国之间怎么协调,怎么沟通与合作,比如中日韩区域合作在经济合作的基础上,可以增加公共卫生和疾病控制方面的内容。这个时候,也不能拘泥于已有的框架,新的“敌人”来了,谁愿意携手合作,就与谁先合作。如果哪个国家疫情严重,也愿意通过和中国合作的方式来共抗疫情,那就是第一轮的合作者。国际合作在防疫与应对危机方面的轻重缓急和排列组合都要重新考虑和构建。

总体上看,现在世界各地疫情正猖獗,尚有诸多不确定性。包括各国各地区染病率、病死率高低,持续时间长短,特效药、疫苗何时能出来并投入使用,都影响了这个不确定性往何处走、走多快。疫情对每个国家的危害和对世界格局的影响都绝不可低估,既是对各国的共同挑战,中国也依然面临防输入等威胁。本来世界格局的重构与国际关系的重组尚在进行之中,现在加上突如其来的病毒蔓延,风险就更加增大。今天世界的特点,如果不是倒退,或可用“全球化3.0”来概括,其特点在于新的风险和新的不确定增加,危机也是大考,对中国与世界构成的新冲击和新挑战绝不应低估。



全球疫情爆发“震中”的欧洲形势

吴白乙

对疫情持续蔓延给未来世界发展带来的严重后果,我们要给予充分估计。我想强调的是,它已超出公共卫生安全的意义,而是具有全局性的深刻影响。继“9.11”事件、2008年金融危机后,这次疫情危机已经把全球治理体系的滞后、失序一面充分暴露出来,也可能会推动国际秩序发生一种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急剧调整,其方向未必是令人乐观的。冷战结束以来的自由资本主义全球化趋势可能会进一步收缩、“打折”,我们过去习以为常的发展动力和国际上乐观主义情绪、心态会大大减退,有的势头甚至会暂时消失。如果各国,特别是主要经济体和大国之间的协作不能及时跟进,不管是控制疫情发展,还是避免全球经济的大衰退,都将十分困难。有人已经发出类似“大萧条”的危机预警了,我以为如果没有新的有效机制出来挽救,那么历史的悲剧就可能重演。

当代世界确实走到了一个关键节点。能不能变“危”为“机”,考验各国的良知和远见。这个时候,国际组织、多边机制或者进一步瘫痪、消散,或者在各国,特别是大国的支持下实现革故鼎新。我特别提到这一点,是因为比较悲观,至少美国不仅自顾不暇,而且已经表现得越来越消极和不愿意担当。欧洲也如此,欧盟及其成员国都在忙于自救,甚至出现“恶性竞争”。如果大家都还难以跳出这个混乱的局面,那么世界经济的风险无疑就会进一步增大。

接下来的麻烦是疫情发展和控制过程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一是各国的判断、应对方案和资源水平、行动能力参差不齐,二是由于无法彻底切断病毒传导路径,疫情在全球各部分之间反复“外溢”,“错峰上班”的可能性就难以排除,这样就会无限延宕人们生产、生活回归常态的步调。这一新的“全球化”现象持续不治,产业链就必然大幅度萎缩,各国之间经济和社会交往更加困难。在相互依存度失去“光环”以后,民族主义思潮可能大行其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全球化退潮就会是大概率事件。

目前欧洲是全球疫情爆发的“震中”,下面谈谈欧洲形势发展的评估。

首先,欧洲一体化机制在这次防疫过程中暴露了它的短板。到了“战疫”的关键时候,它只出台了笼统的指导性原则,难以发挥集中统一的统领作用,也没能提供专业化标准和资金、物资等“硬核”公共产品。这不仅是由于欧盟“多层治理”的结构造成其权威性、直接行动力的天然不足,同时也表明40多年的一体化发展主要把注意力放在和平红利的分享上,并没有高度重视非常态情况下的危机管理问题,而新冠疫情恰恰是借助成员之间的大开放、大联合、大流通之便得以迅速蔓延,使欧洲各国反受其累。在重大灾难面前,民族国家再度显示其主导性力量,而超国家治理架构则处境尴尬。所以,这次抗疫经历有可能造成欧洲国家两个方向的选择,一是接受教训,“亡羊补牢”,推动区域一体化迈上新的台阶,二是对欧洲社会“国家中心主义”倾向再度抬头,“离散”心理加重,一体化发展势头进一步趋弱。从经济上来说,欧洲企业深感产业链太长之痛,对之缩短和重组势在必行。在此压力下,欧洲经济的内外联系可能出现预想不到的变化,资金、技术和产能的转移是否会“向内看”,发达经济体是否会推行全面的“再工业化”,这个过程会不会造成某些国家的大规模失业和社会问题等等。总之,欧洲在金融危机、债务危机之后的低增长问题会在疫情过后加重,结构性调整的难度很大,其在世界经济板块中作用会继续下降,这种前景是比较确定的。

从社会层面来说,这次疫情危机对欧洲传统上自我中心的傲慢心态打击沉重。当然,各个国家的程度不尽一致。但总体而言,人们会反思,长达70多年的和平之下,历史灾难的记忆远去了,忧患就这么突然变成现实。在大灾大疫面前,人性再次受到拷问,制度受到最严酷的考验,各种答案都会浮起来。随着疫情后续发展,及至危机过后,人们对国家的治理模式和欧盟的治理效率都会有所反思和批评,而且还可能由此延伸到对欧洲以外的看法、反思。有一种可能就是欧洲人会更加冷静地看中国、美国和世界。或许他们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会对中国另眼相看,更也会完全站到中国一边,但实际上看到中国制度优越性和效率的人会多起来。如果他们更多地平视中国,那么其对华“暗度陈仓”的心机就会增加。从未来外交态势看,我猜测欧洲会有一个较为明显的多样化转向,欧盟成员国出于各自的疫后恢复需要,优先选择不同的对外合作策略,双边形式可能多于多边形式,共同外交安全政策框架会进一步削弱。

展望一下形势发展对中国的影响。对全球体系性大变,现在议论比较多,大家对欧美现阶段的乱局和爆发的综合性状况评价不一,对最坏情况的发生还是思想准备不足。发达经济体、主要战略力量是否由此加速滑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从20世纪初到1945年,美国走向舞台中心经过了一个反复踌躇,水到渠成的漫长过程,不仅是有雄厚的综合国力作为前提,更重要的是国内通过前后几波大辩论,加上外部刺激(二战形势的压力和“珍珠港事件”)才最终达成。我们才刚刚进入小康阶段,为全球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再有一点,就是疫情会不会引发极端事件发生?在欧美文化里,从霍布斯到孟德斯鸠都非常强调“绝对权力”和“绝对道德”,从那时候起西方始终自认代表了先进的制度和道德,因此拥有“绝对的权力”这是他们骨子里最深处的自信。万一疫情导致美国的大溃败,它心底的那种“决斗”意识会不会占了上风?决斗文化中国没有,西方是有的。既然说疫情大难给世界带来更高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我们就得做一些最坏的打算。从前我们总说,只有“以革命的战争制止反革命的战争,和平才有保证”。现在我们至少不能放弃这方面的预想和预案。

对于客观形势发展的严重性、深刻性一定要有充分的预估。现在该做些不好的推断,当然也不是凭空瞎想。有些形势的变化是系统性的多重因素促成的,实际上在疫情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世界经济和全球化大概几十年会来一次深度调整,“洗牌”。当下这轮全球化的高潮几年前就明显退下来了,中国和许多新兴市场国家都拼力地想再维持一段。这次大疫恐怕会造成全球化“脱轨”,也是和前一时期它的收缩、调整、深化,包括挤泡沫的内在要求是一致的。因此,有其“不可抗力”。所以,我觉得全球化进入低潮是已经可见的图景了。



疫情加剧中美关系的脆弱性和潜在风险

朱 锋

目前正在全球蔓延新冠病毒疫情沉重而又严峻。1918-1919年的“西班牙流感”爆发至今,人类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危害如此深重、感染力如此之强的传染性病毒的危害。美国和欧洲已经取代了中国成为全球新冠病毒疫情爆发的“震中”区域。今后,新冠病毒疫情是否会大面积传染到非洲、拉美和南亚?局势并不乐观。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国际秩序、全球战略格局正在出现空前的大调整、大变动。虽然未来全球战略格局的走势还有赖于新冠病毒疫情的破坏力究竟会发展到多大和多深,但目前来看,两个方面的发展将对全球抗疫行动和未来的世界政治走向带来重大的影响。

首先,新冠病毒疫情全球爆发带来的冲击力是1945年二战结束以后到现在没有哪一次国际事件可以比拟的。其对世界政治和经济的挑战是全方位的,不仅仅是经济的、外交的、安全的,更包括各个地区人类的已有的生活方式、社会结构、技术运用、以及无数个人对国家、社会和传统习惯的认知与选择。目前,全球已经有31个国家进行了全部、或者局部的“封城行动”,“居家隔离”、保持人与人之间的“社会性距离”以及带上口罩等等行动,已经成为全球性的抗议行为。这不仅引起了国家和个人生活、政治与个人自由选择的新的冲突,同时,也在对全球社会文化的旧版图带来深刻影响。疫情政治学对世界的改变,已经超越了政治、经济和安全的范畴。

其次,新冠病毒疫情将继续推动大国关系出现历史性的调整和变化,最典型是中美关系因新冠病毒疫情扩散而出现的新的紧张和对峙的局面。

新冠病毒疫情爆发后,特朗普政府直到3月中旬之前都片面地认为新冠病毒和美国流行的H1N1流感相差无几,从保持对华战略竞争和战略压制的既定出发,竟然推行“防疫、反华和脱钩”三不误的政策,继续严重地损害中美关系的政治和社会基础,更使得1月15日中美签署第一阶段贸易协议形成关系改善局面再度恶化。随着新冠疫情传播的扩大,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竟然四处兜售“中国责任论”,指责中国和俄罗斯散步“虚假信息”。直到3月27日中美两国元首再次通话之前,新冠病毒疫情本来作为人类的共同威胁需要拉近中美合作,反而成为中美冲突和对峙进一步升级的“助燃剂”。尽管双方元首通话以及二十国集团特别峰会所强调的国际社会需要团结抗疫、合作抗疫的原则使得中美关系从疫情政治的“紧绷状态”中有所缓和,但随着美国疫情局势的恶化和民粹主义情绪性因素的深入,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向不容乐观。如何防止疫情蔓延的同时双方内部的敌意继续升级,已经成为1979年中美关系正常化以来双边关系前所未有地正在面临的历史性考验,中美关系已经走到了何去何从的拐点。下面四个方面的变化尤为值得重视。

一、新冠病毒疫情使得特朗普行政授权急剧扩大,美国已经宣布的全国公共卫生紧急状态可以随着疫情的扩大进一步升格为国家安全紧急状态。这将使得特朗普所能拥有的行政授权和行动能力迅速膨胀。如果美国继续在抗击疫情的同事出于国内政治和经济利益的需要,尤其是赢得2020年总统竞选连任的需要,对中国企业在美投资、中国政府购买的美国国债采取限制、排斥、拒付、甚至部分没收的行动,将会给中美关系带来“地震”。特别是疫情在美国出现恶化局面之后,美国国会两党对中国的敌意继续明显上升,美国视乎内部的“恐华、反华、嫌华”情绪激化。白宫的行政能力、政治资源动员能力、美国民众的响应能力都在持续增强。如果特朗普利用疫情、继续推动对中国的打压和“脱钩”,这样的美国恰恰是我们最需要担心的。

二、新冠病毒疫情使得双方社会性对抗情绪在进一步激化,两国的相互指责已经从政府层面扩大到社会层面。特别是美国社会内部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主导的反华、仇华和嫌华的心态持续发酵。中国内部的网络信息和自媒体新闻也充斥了各种“仇美”论调,认为中国也“无路可退”。在疫情扩散所带来的恐惧、忧虑和愤懑情绪的带动下,中美关系的紧张已经不是简单的贸易战、科技战、媒体战,现在更波及到了双方正在展开的“口水战”和“信息战”。客观和理性的声音在两国资讯管道和媒体上的地位持续下降。“口水战”和“信息战”不仅是双方之间情绪化的怒怼,更是使得支撑两国关系的社会继续在迅速“变质”。这一结果会不会绑架两国政府间的政策互动?坦率地说,危机感是前所未有的。

三、新冠病毒疫情对双方的公共卫生医疗、生命救治、经济稳定以及危机应对都在带来前所未有的重大挑战,但两国抗疫行动背后的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竞争因素也在不断浮现。

中国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对世界相关国家战胜疫情行动所做出的无私援助和支持,被美国精英和媒体普遍视为是中国想要乘机“削弱美国”、“主导世界”。国务卿蓬佩奥和美国共和党右翼反华议员,动不动就提出要因新冠病毒疫情的爆发对中国追责,而且将敌意的矛头不加掩饰地直接对准了中国政治体制、甚至是中国领导人。反华成为了共和党右翼势力在美国国内谋求政治上升计划的重要抓手。这使得中美关系目前紧张态势更加难以缓解。蓬佩奥在3月15日的公开讲话中用了一个新的词,公然把中国、俄罗斯和伊朗称之为国际社会中的“坏成员”(bad actors)。中国要求美国在疫情期间因为伊朗疫情的严重性而需要降低对伊朗的制裁,协助德黑兰政府和人民抗疫。但特朗普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宣布实施对伊朗新的制裁。2001年“9.11”国际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当时的布什政府宣布了“邪恶轴心”论。蓬佩奥的言论表明,美国在疫情中不仅要继续打压中国,还想在国际社会继续挑拨是非,“是否也想宣布新的“坏成员阵营”,以便和所谓美西方构成的“民主阵营”对立。如果特朗普政府内部的民粹主义强硬派继续利用疫情调动国际社会的分裂,制造地缘战略格局中新的阵营对抗,这不仅将继续恶化美中关系,也将给全球合作抗击新冠病毒疫情带来新的障碍。


关闭